【壮椰】搬家（一发完）
马尔基西奥沿着坡缓缓前进，在夕阳光线中变幻着色彩的云朵和被雪覆盖的山峦仿佛就在道路的尽头，只要顺着坡一直走下去就能抵达。但他不得不在中途的一幢公寓楼下停车，他来这里是为了探望一位加班时扭伤了脚踝的朋友，顺便给他带来一些可以在家完成的文件，不对，给他带来一份合他口味的晚餐。
三楼左侧那间公寓的门开着一条缝，他的朋友基耶利尼正背对着他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他听见短促的一声“Ciao”被淹没在音响中的枪林弹雨里。
马尔基西奥对这间公寓的熟悉程度仅次于他自己的家，他给自己找出一双拖鞋，然后走到电视和沙发之间，“晚上好，乔吉奥，大家让我向你问好，这些是他们托我捎给你的礼物。”
基耶利尼悬着左腿坐起来，“你们应该在文件袋上系一个蝴蝶结，那样起码还像个礼物。”
“好的，乔吉奥，我会转达的，粉色的蝴蝶结可以吗？”他看见基耶利尼朝着他举起了遥控器，连忙拿起他带来的另一个袋子：“我给你订了斯托尔诺餐厅的晚餐……”
基耶利尼关掉电视放下遥控器，等着马尔基西奥把食物摆出来。
基耶利尼住在这里差不多有十年了，是他们这些同龄人里面最早买房的，最初几年马尔基西奥想要通宵工作或者通宵开派对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他在这里消磨掉的夜晚恐怕有几百个，所以哪怕基耶利尼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两次，他也熟悉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件物品。
但是今天他遇到了一些困难：他想把汤重新加热却找不到那口不锈钢煮锅，稍大的那只铸铁锅也不见了，然后是木铲和防烫手套。这些东西他都可以使用替代品，但那套最适合拍照的黑色磨砂餐具他一定要找出来。
“乔吉奥，我送你的那套餐具放在哪了？”他回到客厅问基耶利尼。
“洗碗机里不就是吗？”
“洗碗机里没有，我说的是黑色那套。” 基耶利尼撑着沙发扶手要站起来，马尔基西奥上前扶了他一把，刚才基耶利尼窝在沙发里他没有仔细看，但现在他发现平时基耶利尼总要靠着的那几个软垫不在原处，他特别讨厌的那条花花绿绿的沙发毯也不见了，茶几下面放杯子的隔层空荡荡的，而基耶利尼在用一只高脚杯喝白水。
正常人搬家都是最后才拿走日常用品，而马尔基西奥没听说基耶利尼有搬家的计划，他环顾客厅，又发现透明柜子里基耶利尼的游戏手柄也少了两个。基耶利尼从不乱放他的游戏设备，尤其是他新买的那个夜光限量款手柄。
马尔基西奥心里像开水沸腾一样冒出问号，他忍不住问基耶利尼：“你家里怎么少了很多东西？要搬走吗？”
“不是，上周我的楼上新搬来一个外国人，我借给他一些东西帮他尽快适应意大利的生活。”基耶利尼突兀地转移话题：“汤已经热好了吗？我帮你盛出来，我记得柜子里还有一套浅蓝色的碗……”
马尔基西奥让他在椅子上稳稳当当坐好。“哪有人连盘子和水杯都要用邻居的，你不觉得很可疑吗？骗子们往往都是这样，先获得你的信任，接着就向你借钱，先借一笔小额的很快就还回来，然后越借数目越大……”
“马里奥不会是骗子的。”基耶利尼没有和他争执，但用态度表明了他对那个外国人的信任。
“才过了一周你就只相信你的新朋友了吗？”马尔基西奥喝了两口汤，心里觉得还是那套黑色碗碟更好看，“不行，我要替你把东西要回来。”
基耶利尼单腿蹦起来挡在他前面，“我知道你担心我被人骗，但那些东西都是我主动借给他的，你了解我，我对你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慷慨……”
“包括那个你从不让我们碰一下的限量手柄？”马尔基西奥已经走到了门口，基耶利尼拦不住他，但是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他和基耶利尼依次通过门镜往外看，“这就是那个外国人？一会儿你不许说话，我要看看他是不是骗子。”
基耶利尼答应了，他扶着墙回到餐桌旁边，马尔基西奥才打开门。“你好，你是谁？你找乔吉奥有什么事？”他抱着胳膊冷漠地问。
“你好，我是马里奥·曼朱基奇，住在楼上，乔吉奥让我今晚来取熨斗。”曼朱基奇个子比他高不少，恐怕也比基耶利尼高，说话带着一点东欧口音，这么冷的天气只穿了一件皮夹克，被陌生人盘问也没有不自在。曼朱基奇越过他往屋子里看，“乔吉奥不在家吗？”
“你应该去买一个属于你自己的熨斗，”马尔基西奥挡在门口，“然后再买一套属于你自己的餐具、靠垫、游戏机、水杯，还有锅，过日子总要有一口锅吧？”
“呃……我给乔吉奥添麻烦了是吗？”曼朱基奇听到这一串物品名称，明白了马尔基西奥的意图。
“没关系，马里奥，你不用理他，熨斗在卧室左手边的……”基耶利尼在里面喊了一声。
“不许说话！”马尔基西奥回头打断基耶利尼，“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曼朱基奇的态度突然从和善转化为凶狠，没费什么力气就挤开马尔基西奥走到屋子里，“你答应他什么了？他要挟你吗？”他问基耶利尼，同时侧身防备着门口的马尔基西奥。
“不，你误会了，他是我的朋友，你看我的晚饭就是他送来的。”基耶利尼指指桌上的食物。
“谁是你的朋友？”马尔基西奥急中生智，他学着南方人的口吻大声嚷嚷：“你还不上钱就得把你的房子和所有的东西抵给我，不然你的另一条腿也别想要了。”
曼朱基奇才看到基耶利尼脚踝包着厚厚的一层绷带，他蹲下来看了看，然后问：“告诉我，你一共欠他多少钱？”
马尔基西奥心里想，如果他和基耶利尼是骗子的话，这个外国人可就上当了，他眨眨眼睛示意基耶利尼配合他，但基耶利尼根本没有抬头看他。
“我不欠他钱。”基耶利尼直接就说了实话：“他是我朋友，发现我房子里的东西少了很多，想帮我要回来。我的脚是昨晚不小心扭伤的。”
“我今晚就把你的东西送下来，真抱歉。不过你应该告诉我你扭伤了脚，那样我就可以照顾你了……”曼朱基奇忽地站起来，“我家里有一本关于伤后恢复的书，我这就上去拿。”
马尔基西奥拥有一双接近透明的蓝眼睛，这双眼睛不能帮他看透这世上的一切，但在这几分钟里，他比房间中的另外两个人更早地看出了他们之间隐约涌动的爱意。
“你的朋友是个好人。”曼朱基奇急匆匆走出房门的时候这样评价马尔基西奥，“你让他回家休息吧。”
于是马尔基西奥决定隐瞒自己的发现，让这两个人再多走一些弯路。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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